对新质生产力与基本经济模态转换的思考(第3/5页)
生产力发展作为经济学研究的永恒主题,新质生产力本质上仍然是一种生产力。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的生产力范畴,从历史渊源来看,在很大程度上受到配第、斯密、萨伊、李嘉图、李斯特等人关于生产力的论述所影响。早在17世纪,英国古典经济学家威廉?配第便提出了"土地为财富之母,而劳动则为财富之父和能动要素"〔3〕,从生产要素角度阐释了生产力的内涵。进入18世纪,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提出了"劳动生产力"概念,从分工的角度指出劳动生产力的提升对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作用:"劳动生产力上最大的增进,以及运用劳动时所表现的更大的熟练、技巧和判断力,似乎都是分工的结果。"
〔4〕。同时,还提到土地是具有生产力的物质,引入"自然生产力"概念。〔5〕之后,萨伊在《政治经济学概论》中格外关注生产要素在生产中的作用,将劳动、资本和自然力视作"强大的生产力",并指出这三种生产力间的关系,"自然是人的伙计,是人的工具。人越能不用自己和资本的力并把越大的部分的生产工作交给自然,自然便越有益于人"〔6〕。同样,李嘉图在《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中也肯定了土壤、水等自然要素具有生产力。〔7〕并且,从比较优势理论出发,李嘉图指出通过机器的发明、技术的改进等方式提高生产便利条件不仅增加了国家财富,也增加了未来生产的能力。〔8〕弗里德里希?李斯特在《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中强调国家整体生产力和工业化的重要性,认识到个人生产力与国家生产力的差异、农业和制造业的生产力差异,指出"国家力量是一种动力,新的生产资源可以由此获得开发,因为生产力是树之本,可以由此产生财富的果实"〔9〕。
不同于生产力本身的讨论,马克思和恩格斯认识到物质生产的社会关系本质,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相互作用的角度,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生产力范畴进行了批判性吸收和发展,从"社会生产力"的视角揭示了生产力的本质。依据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原理,生产力被普遍视作"人们在劳动生产中利用自然、改造自然以使其满足人的需要的客观物质力量"〔10〕。概括地讲,正如马克思和恩格斯所说,"生产力当然始终是有用的、具体的劳动的生产力"〔11〕,因此,生产力是具体劳动生产财富即使用价值的能力〔12〕,是"一切社会变迁和政治变革的终极原因"〔13〕。总而言之,通过对经济思想史中生产力范畴演变的考察,生产力概念存在包括自然生产力(以土地、水为代表)、劳动生产力、资本生产力、社会生产力等不同内涵和质态的理解与阐释。马克思指出:"在历史发展的每一阶段都是与同一时期的生产力的发展相适应的。"〔14〕因而,对生产力范畴的理解和认识也是在历史阶段与条件的演变中不断深化的。
由此,站在新的历史发展阶段,新质生产力作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国化的创新范畴,包含着新的丰富的内涵和特征。不同于过去的传统生产力,新质生产力与之在内涵和特征上的最大区别在于科技创新,核心在于实现关键性颠覆性技术的突破〔15〕,目标在于实现高质量发展、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具体来看,新质生产力的"新"主要体现在:
一是新在驱动能力上,新质生产力是以关键性颠覆性技术突破的新技术为主要动力的生产力。新质生产力是在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基础上,锚定关键共性技术、前沿引领技术和现代工程技术,以关键性颠覆性技术创新为突破口,着力实现以大数据、人工智能、量子计算、生态科技为代表的技术创新,以自主可控的关键核心技术为中国式现代化提供新动能。
二是新在支撑载体上,新质生产力是以未来产业和战略性新兴产业为主要支撑载体的生产力。新质生产力在载体创新上锚定同前瞻性科学技术创新有高度契合性、低消耗、潜力大等特点的未来产业和战略性新兴产业。其中,战略性新兴产业包括新一代信息技术、生物技术、新能源、新材料、高端装备、新能源汽车、绿色环保、航空航天以及海洋装备等;未来产业包括类脑智能、量子信息、基因技术、未来网络、深海空天开发、氢能与储能等。在顺应数字经济发展新潮流、催生一系列新产业新业态的同时,新质生产力的形成倒逼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加快科学研究与技术创新以克服关键核心技术"卡脖子"难题,助力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并形成国家竞争新优势。
三是新在发展方式上,新质生产力是摆脱了传统粗放式增长路径、符合高质量发展要求的生产力。高质量发展是速度与效率并重的发展,既要体现经济增量的提升,也要讲究质量的提高。在高质量发展的目标要求下,新质生产力服务于新经济的发展,在发展方式上从要素驱动、低效率、高污染、粗放式的传统增长方式向创新驱动、高效率、可持续、集约式的新型增长方式转变。
四是新在生产力要素上,新质生产力是劳动者、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的升级及拓展的生产力。在劳动者方面,传统生产力的劳动者主要是普通工人和技术工人,新质生产力的劳动者以知识型、技能型、创新型的智力工人为主。在劳动资料方面,相对于传统生产力的劳动资料主要为传统机械仪器设备,新质生产力的劳动资料升级为具有高端、精密、智能等特点的仪器设备。在劳动对象方面,传统生产力主要以自然物与粗加工材料的物质形态物质为劳动对象,新质生产力的劳动对象不仅包括以物质形态存在的新材料与新能源,还包括以非物质形态存在的数据、算力等新质态劳动对象。
概括来看,新质生产力与传统生产力存在"质"上的不同,是以新技术、新经济、新产业、新业态为主要内涵和特征的生产力。
二、新质生产力助推中国式现代化的生成逻辑
中共XX大报告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既有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国情的中国特色。从世界现代化进程来看,生产力发展是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生产力的质量是决定现代化成败的关键因素。从中国独特国情来看,我国生产力发展遵循现代化发展的历史性与阶段性规律,是与特定历史阶段生产关系相适应的生产力。站在新的历史起点,新质生产力的提出彰显出中国式现代化的共同特征与中国特色,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在理论逻辑、历史逻辑与实践逻辑层面服务于中国式现代化的实现。
(一)理论逻辑:生产力发展是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
马克思主义认为,物质资料的生产是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基础。〔16〕从政治经济学视角来看,生产力的发展是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生产力从量到质的跃迁关键在于科学技术的发展。因此,新质生产力的提出从理论上服务于中国式现代化的生产力发展目标,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
现代化的普遍过程就是实现生产力从量到质的变化。现代化过程涵盖了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多方面内容,是全社会范围内一系列现代要素及其组合方式连续发生的从低级到高级的突破性变革过程。从世界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来看,现代化的动力源于人类经济社会活动中生产力的发展,由此带来生产关系调整进而引发生产方式的变革,可见,生产力是实现现代化的决定性力量与关键要素。生产力是质与量有机统一的整体,现代化的过程也正是生产力发生量变与质变的过程。马克思指出:"不管生产力发生了什么变化,同一劳动在同样的时间内提供的价值量总是相同的。但它在同样的时间内提供的使用价值量是不同的:生产力提高时就多些,生产力降低时就少些。"〔17〕
生产力的量变主要体现在一定生产力要素条件下的生产效率的提升,在度量上主要表现为劳动要素投入量和劳动产品的产出量的增加。生产力同样遵循着量变与质变的发展规律,"纯粹的量的分割是有一个极限的,到了这个极限,量的分割就转化为质的差别"〔18〕。当生产力量变到一定阶段,现有的劳动者、劳动资料与劳动对象难以解决现阶段生产中的问题与挑战,必须依靠生产力的质变。生产力的质变包括多个层面的变化,主要包括生产力质态的变化与生产力变革的作用范围及其影响。从现代化的角度来看,生产力质变既要实现生产效率的提升,也要满足特定时代经济发展的需要,如数字经济时代发展、全球产业革命与科技革命机遇,根本目的是推动实现人的现代化。生产力的质变不仅是物质生产力的改变,更应是精神生产力的提升与生态生产力的创造,将物质生产回归到人的现代化本质上,以新质态的生产力推动社会变革与人的发展、加速现代化的实现。
现代化的关键在于以科学技术推动生产力的质变。生产力的量变和质变受到多种要素影响,马克思指出:"劳动生产力是由多种情况决定的,其中包括:工人的平均熟练程度,科学的发展水平和它在工艺上应用的程度,生产过程的社会结合,生产资料的规模和效能,以及自然条件。"〔19〕马克思和恩格斯多次强调了科学技术对于生产力提升的作用,科学技术是影响生产力现代化的关键性因素。其一,马克思恩格斯反复强调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生产力中也包括科学"〔20〕,"大工业则把科学作为一种独立的生产能力与劳动分离开来"〔21〕。其二,科学技术是现代化的动力之一,在开启现代文明的同时进而引发社会发展的一系列变革。恩格斯指出:"使用机械辅助手段而获益一旦成为先例,一切工业部门也就渐渐仿效起来;文明程度的提高,这是工业中一切改进的无可争议的结果,文明程度一提高,就产生新的需要、新的生产部门,而这样一来又引起新的改进......
使用机械辅助手段,特别是应用科学原理,是进步的动力。"〔22〕其三,马克思和恩格斯认识到科学技术对实现人的现代化的重要作用。如恩格斯在《德法年鉴》上指出:"科学又日益使自然力受人类支配。这种无法估量的生产能力,一旦被自觉地运用并为大众造福,人类肩负的劳动就会很快地减少到最低限度。"〔23〕
同时,也要认识到科学技术的"阴暗面",只有将科学技术掌握在无产阶级手中才能真正推进实现人的现代化。"我们的一切发明和进步,似乎结果是使物质力量成为有智慧的生命,而人的生命则化为愚钝的物质力量......要使社会的新生力量很好地发挥作用,就只能由新生的人来掌握它们,而这些新生的人就是工人。工人也同机器本身一样,是现代的产物。"〔24〕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关于科学技术的论述可以看出,现代化普遍要求科学技术的创新以促进生产力发展,新质生产力的提出在理论逻辑上揭示了以关键性颠覆性技术作为生产力从量变到质变的路径,以生产力的变革为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了积累物质基础的契机。
(二)历史逻辑:生产力发展在现代化进程中具有历史性与阶段性
政治经济学是一门历史学科,探究世界现代化进程中生产力的发展规律,或是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新质生产力的生成,都要"从历史上和实际上摆在我们面前的、最初的和最简单的关系出发"〔25〕,以历史和逻辑的分析方法进行阐释。从各国现代化的普遍历程来看,生产力的发展具有历史性与阶段性,生产力的跨越式发展是现代化的重要前提。正如马克思所说:"一定的生产方式或一定的工业阶段始终是与一定的共同活动方式或一定的社会阶段联系着的,而这种共同活动方式本身就是'生产力';由此可见,人们所达到的生产力的总和决定着社会状况,因而,始终必须把'人类的历史'同工业和交换的历史联系起来研究和探讨。"〔26〕决定历史发展阶段的是生产力的发展,总体而言,生产力的跨越式发展主要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表现为自然生产力。在自然原始社会,即人类社会的初期,生产力中的决定性因素是自然,"最早被利用的是动物的自然力"〔27〕,其中,劳动力自然地形成生产力;"最晚的是机械的自然力"〔28〕,其中主要包括火、水、风等,所以自然环境决定了人类的生存状况和发展。同时,由于人类尚处于蒙昧时代与野蛮时代,在这一阶段尚未出现现代机械,原始社会协作分工程度低,生产力水平总体较低。
第二阶段表现为劳动生产力。劳动具有创造价值和使用价值的重要作用,其中有用的具体劳动是财富形成的关键。进入原始社会末期,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与文明程度的提高,出现了以农业和畜牧业分离为标志的第一次社会大分工。
〔29〕分工的出现扩大了产品交换的范围,推动了生产工具的改进,提高了劳动生产率。劳动生产力作用越发明显,生产力跨越式发展的决定性因素从自然转变为劳动。同时,生产关系也随之调整,劳动生产力的发展导致了私有制和阶级的产生,在三次社会大分工后奴隶制度取代原始社会公有制,推动人类向现代文明迈进。
第三阶段表现为科技生产力。马克思指出:"增加劳动的生产力的首要办法是更细地分工,更全面地应用和经常地改进机器。"〔30〕随着工业革命的发端,西方国家正式迈向现代化进程,而科学技术所催生的生产力变革则成为引领现代化浪潮的根本推动力。自18世纪60年代以来,以蒸汽机、发电机、计算机的发明为代表的三次技术革命直接改善了生产工具,极大程度地提高了社会生产力与生产组织效率,以全新动力推动了产业的彻底革新和转型,在颠覆人类生产方式的同时,也进一步推动人类走向现代文明新形态。可见,随着现代化的不断推进,科学技术迭代速度更快、影响作用更深,科技创新业已取代劳动要素成为影响生产力跨越式发展的关键因素,是实现现代化的重要前提。
第四阶段表现为新质生产力。随着物联网、云计算等新一代信息技术的蓬勃发展和广泛应用,知识总量和技术成果的爆炸式增长推动着数据、知识、算力等新兴生产要素与传统生产力的结合与发展,催生出更能推动生产力跨越式发展与生产方式变革的新质生产力。新质生产力阶段适应于数字经济时代发展,是整个生产力历史进程中的最高阶段。作为科技生产力进一步跨越式颠覆式发展的结果,新质生产力更加强调创新驱动,更加讲求高质量发展,更加适应现代化发展。
世界现代化历程表明,人类社会经济发展动力的关键性颠覆性变革来源于技术变革。"蒸汽时代是资产阶级的时代,电的时代是社会主义的时代。"〔31〕随着时代的发展,当前世界正处于数字经济时代,新时代下必须把握好新质生产力生成的历史逻辑,以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从而推动中国式现代化的发展。
(三)实践逻辑:生产力跃迁是现代大国竞争的现实需要
习近平指出:"历史经验表明,那些抓住科技革命机遇走向现代化的国家,都是科学基础雄厚的国家;那些抓住科技革命机遇成为世界强国的国家,都是在重要科技领域处于领先行列的国家。"〔32〕推动生产力跃迁是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赢得大国竞争的现实需要,也是主动应对国际经济冲击的必要举措。随着传统外延式发展动能逐渐不足,中国式现代化势必要依靠科技创新培育内生型国家竞争优势,从实践逻辑来看,必须以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来助推中国式现代化的实现。新质生产力是培育大国竞争优势、赢得现代大国竞争的制胜关键,同时也是实现科技高水平自立自强、维护国家经济安全的应对之举。经济意义上的国家竞争是通过国际贸易与产业分工来体现的,"所谓经济国际竞争力,主要是指面向国际国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在国际范围内进行资源配置和经济扩张,参与国际分工协作和竞争的能力"〔33〕。当前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竞争和创新是经济全球化新趋势的主题,以科技创新助推生产力跃迁是大国竞争的角力点。从全球趋势来看,一方面,世界正面临着"逆全球化"潮流,依靠过去传统国际分工和全球贸易的外延型增长路径动能不足;另一方面,先发国家凭借技术优势对后发国家进行技术封锁,后发国家在现代化过程中面临"卡脖子"、产业链供应链"断链"等难题,进而陷入"比较利益陷阱"等发展困境中。因此,国家生产力的跃迁是当前世界格局下的重要发展突破口,以创新驱动生产力内涵型增长是"自力更生"实现现代化、塑造国家竞争优势、维护国家经济安全的重要路径。